【魏叶】我和我的创业男友（七）
预警: 轻微提及喻黄注意
一双筷子突兀地敲在盘子边沿，发出一声脆响。
“我没听清……”魏琛瞪着眼睛，嘴里还有一口没嚼完的米饭，朝着半天一口饭没动的黄少天颤巍巍地问了一句，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虚弱，“你说啥来着？”
游戏里叱咤风云的剑圣这时候像是一根蔫了吧唧的地里黄，他嘴里含含糊糊地来了一句：“我喜欢他……”
魏琛沉默了半晌，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再次核实：“你确定没感觉错？”
黄少天没说话，只盯着魏琛看。这双澄澈的眼睛里仍有未入社会的青涩与朝气，此时此刻却混了些罕见的郁色。他是在认真说话的，无论是回归正常的语量，还是表情、眼神，都在证明这些话的真实。
魏琛对这番坦白谈不上太意外，似乎一切是有迹可循，可真叫他鼎力支持笑着鼓励，他又做不到。只能沉默着把手中如刷锅水般浓重口味的茶水喝得见底，才收拾情绪。
“我知道这么说有点儿伤人，”魏琛说，“你现在上头着，可能不想听我说这个。但我还得劝你再想想。”
黄少天觉得胸口被什么压住了，有种喘不上来的窒息感。
他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原本来找魏老大，是以为他多半会支持自己，这样一来他就有更多的勇气和动力，去向喻文州坦白他想了很久的事情。可魏琛给他兜头一盆冷水，浇得他浑身沁心的凉。
他条件反射性地不服气：“为什么？”
魏琛提了口气，抿了抿嘴唇说：“不是不支持你表达，我……我担心蓝雨行吧？”他语重心长，“你跟他说了，他要是答应，你俩真好上了，你在镜头前装得出来？被人扒出来怎么办？圈里多保守，一人一句也给你俩骂抑郁了。”他说一般自己也觉得残忍，可还得说完，“他要是不答应更糟糕，这朋友怎么做？他一拒绝，你立马就不喜欢他？”他苦口婆心地劝，“你忍这么几年，甭管是谁先，退下来再谈这事儿，这几年心里再苦也就你一个人苦，好歹他不知道。”
“可我忍不住……”
魏琛噎了一下，没好气地朝他龇牙：“老夫给你出主意，你个臭小子在这儿随心所欲是吧？”
黄少天龇牙咧嘴地苦笑
。
“这条路不好走。”魏琛挠了挠头，“你再多想想，多顾些首尾，这点你做的比我好。”
他不是没想过支持黄少天，毕竟感情的事情，洒脱点是好事，憋着总会是伤害。可他不敢给黄少天鼓劲儿。他自认比黄少天多吃几年大米，见过些网游外的社会现实，他觉得感情真不是人生最重要的事。这世上值得一个人停驻目光的事还有太多太多，爱情比之理想、比之生存而言，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黄少天还年轻，最突出的特点是他仍保留着对爱情纯净的向往和仿佛用不完的力气。而魏琛最怕的，不是黄少天受情伤而难过，也不是真怕他受不了舆论谩骂，而是怕他后悔——怕他逞一时爽快，把路走绝了，日后爱得淡一些时，会后悔现在的选择。
正副队长爱一爱没什么，怕是怕恨起来。
黄少天似乎还想说什么，可魏琛摆了摆手，只叫他再想想，不要冲动、不要后悔。
魏琛在门口结了账，黄少天却说想一个人坐会儿，便窝在角落那张餐桌边上垂着头。魏琛站在门口看了他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再等他。
他坐进驾驶座，半开着门在皮座儿上抽了根烟，用脚尖把烟头捻灭，随后把车开回了上林苑。
房间里没人，楼下陈果招呼了方锐苏沐橙和唐柔坐在一起斗地主。魏琛往客厅沙发上一赖，正巧看着陈果一手的烂牌。
“老魏下一把玩儿吗？”老板娘习惯性招呼道。
往常魏琛很喜欢这类活动，这次却摇了头，找了个无聊的借口搪塞过去，只说在旁边看看就行。陈果也不是真心邀请，问了一句也就没搭理了。魏琛左右张望，针扎屁股似的坐了几分钟，有些奇怪地问道：“叶修不在？又去前头打荣耀了？”
“荣耀那边来人找他谈事。”苏沐橙甩手出了对勾，“叶修可能要有新工作了哦。”
“那很好啊。”魏琛挠挠头，“不亏是四冠在手啊，就是不一样，工作都是人家公司过来求着。”
苏沐橙拨了拨刘海，“可能没过多久真要回北京了。”她猜测，“荣耀总部和他家都在那儿。”
陈果听着也摇着头沉痛道：“唉，咱兴欣留不住人啊！”
“得了，合着我在老板娘眼里这么无情无义？”叶修正巧开了门回来，“事儿还没影呢。”
魏琛站起来从叶修手里接过大包小包的纸袋子，顺手给他递了根烟，窝在一边的沙发上偷摸摸拆东西了。叶修对斗地主兴趣不大，干脆也挤到魏琛旁边，探手过来把纸袋子里一盒盒荣耀那边给的小礼物拿出来。
“哪儿来这么多小玩意儿？”魏琛边拆边问，“你是去应聘了还是去打劫啊？”
叶修搡了魏琛一把：“哥粉丝遍地走，还不给人家谈完事情送两包啊？”
“是是，拿粉丝东西，我这脸皮厚度是比不上你。”魏琛抱着个Q版君莫笑立牌，觉得平日里看着又花里胡哨又碍眼的角色长了张肉乎乎的脸和三头身以后还挺可爱。
“那算个球的粉丝。”叶修凉凉地应了一句。
他嘴里叼了烟，碍于陈果也就没点着，皱着眉头在那儿拆小礼物，魏琛又问他关于工作的事儿，他也没怎么搭理，抿了抿嘴巴，说是谈得不大愉快，再细了就没说。
两个老人家在旁边看了会儿年轻人打牌，一会儿就不耐烦了，嘴里又淡得没味儿，两个人凑近了琢磨几句，就站起来耸着肩膀开了门往前头网吧去了。
路上叶修随口问魏琛：“今天跟少天见面了？”
魏琛顿时支支吾吾起来。
他觉得这事情复杂，而且私人，不是个可以拿来说的谈资。可他总觉得叶修那副天底下发生什么事都云淡风轻的懒散模样，或许能给点不一样的答案。魏琛这辈子没太接触过同性感情的问题，黄少天是他一手带出来的，情分不一般，他关心则乱，什么有效的意见也提不出来，瞻前顾后想得又多又杂，又不敢说得太狠伤着人。
“干什么支支吾吾的？”叶修笑，“不能说？”
魏琛停了脚步看着叶修，想把这事儿拿来咨询的话语已经堆挤到了嗓子眼儿，可他瞧着叶修略显苍白的肤色和他淡漠的眼睛，终究还是哽了一下。
“不是急事儿。”他摇摇头，“以后再说吧。”
叶修定在原地瞧了魏琛一会儿，那眼神如往常一样的平和，魏琛却觉得自己一瞬间无所遁形。好在叶修从不是个爱深究的人，不过两秒就转开了视线。
两人像是不曾开始过这段对话似的，在门口抽了根烟，领了两个机位打游戏去了。
黄少天第二天就回去了，走的时候只给魏琛发了条QQ。发消息的时候已经在机场候机了，没给魏琛留送机的机会。
倒是有一个多星期没见的戚柒约了魏琛，说是朋友组了局，在市中心一KTV包了个豪华间。
魏琛那天下午有一节辅导课，上完课正好够时间买点烟之类的，顺带又带了点水果和小礼物。KTV离他补习老师的家不远，开车不过是一刻钟的距离，找停车场倒是找了好一会儿。
进门的时候戚柒已经在里面了。
她穿了件半露背的红色连衣裙，背上几条交叉的系带显得她特别白皙。她把头发拨到一边，露出优美的侧脸和肩线，与初次见面时保守而优雅的穿衣风格很不一样。魏琛倒不觉得不自在，自我介绍了一下，只说是戚柒的朋友，就把水果往桌上放着，在戚柒旁边坐下。
“第一次见面啊，我是戚柒的大学同学，很高兴认识你，我敬你一杯？”魏琛旁边坐的另一个小姑娘笑得甜甜的。
魏琛摆摆手：“我今天开车来的。”小姑娘没把杯子放下，魏琛却真的不想喝，两手插在口袋里就是不接茬。
戚柒拦了一把：“别欺负人啊，魏琛今天还要送我回去呢。”
小姑娘眼神暧昧地“哦”了一声，终于把酒杯放下。
在场的大多是戚柒的大学同学，个个都是留过洋的，有几个玩得挺开，笑话也都说得开放得很。魏琛不是那种孤僻安静的性格，相反，社会上混过几年的他也懂这种聚会的套话，一时间倒也聊得投入。
酒过三巡，人都high起来，包间里一时全是抢麦的。
显示屏显示着一首“Merry You”，挺耳熟的歌，却忽然一下没人抢了。两个话筒落在角落两个勾肩搭背的男生手里。
梳了个油头的男生搂着他身边白色T恤的，一双眼像拔不下来似的紧紧盯着对方，连歌词都不用看。
全场的小姑娘小伙子全都给他们打拍子，魏琛愣了一下，看着左右的人眼里闪烁的祝福意味，猛然间明白过来，他愣怔地跟着歌曲的节奏鼓掌。只是那两人唱着什么他全然听不见，耳朵里反复回荡着黄少天那日一句“我喜欢他”。
直到整首歌结束，那两人在大家的哄笑之中轻飘飘地接了吻，就像每一对异性恋一样坦荡、美好。魏琛的大脑自动把二人的脸置换成黄少天和喻文州的模样，竟也不觉得违和，想一想其实般配。
戚柒嘴角的微笑还未曾散去，恰巧转身，瞧见了昏暗的灯光闪烁之下，魏琛迷茫愣怔的表情。
她拍拍魏琛的手，凑过去低声解释：“他们是今天的组局人，前几天才结婚。”
魏琛这才想起来先前在戚柒朋友圈看见的那条动态。
“抱歉没提前跟你说。”戚柒含着歉意地说：“你要是不舒服，也不用跟他们说话。”
魏琛脑子里乱哄哄的，听到这句却又立刻反应过来，摇头说没有。但之后的半场聚会，他总有些心不在焉了。
散场之后戚柒坐在他的车上，看着窗外路灯一盏盏划过，有些忍不住地解释。
“他们挺幸福的，在一起七八年了。”她说，“跟普通的情侣也没什么不一样。没跟你说清楚是我没考虑周全，对不起。”戚柒真诚地道歉。
魏琛抿了抿嘴唇，问：“我真不介意，只是有点好奇。”他顿一顿，“他俩结婚了？”
戚柒点头：“对，老秦有美国国籍。”她肯定道，“他们是合法的。”
“美国全境合法？”
戚柒摇头说：“也没有，不过也无所谓。”
魏琛点点头，心里反复思索着自个儿徒弟和徒弟的暗恋对象，心都飘到广州去，自然也没分出多少精力说话，一路安安静静地将戚柒送回了家。
打开上林苑自己房间的门的时候，叶修正坐在床上翻材料清单。他穿着一件XXL的超大码白色T恤，劣质得连领口都没有锁边，穿久了有些变形，露出一片锁骨。不同于戚柒的那样精致，叶修的只显得清瘦。
魏琛拖着自己沉重的四肢，狠狠把自己甩到床上，张开双臂仰面躺着。
“怎么了？”叶修把手里的资料翻了一页，“对象把你甩了？”
魏琛哼哼两声：“滚蛋。”
叶修没接话。
房里安静得就像刚刚魏琛的车里。魏琛心里存着事儿，只觉得安静解不了他的求知欲，就跟煎荷包蛋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掏出手机搜索同性恋婚姻合法国家的信息。他想，必须得试出喻文州怎么想的，这小子要是也有那意思，他就伙同黄少天把人绑去海外扯证。搜了一半又开始恍然想起，要是他俩成了却被媒体爆出来，那得是惊天“丑闻”，俩小伙子能不能受住还是两说——要是真好上了，得让叶修传授一点躲狗仔躲媒体的招数。
那边叶修的床上传来“啪”的一声，紧接着叶修一个骨碌坐起来，问：“怎么回事儿？少天来那天你就不对劲。”
魏琛这会儿心里事多，不想多聊，索性把被子一卷：“没你事儿。”
叶修没声儿了。
魏琛背对着他好久，后知后觉地以为叶修要发火了，才听那头轻飘飘来了一句“行”。魏琛立马扭头，见叶修又若无其事地倒回去，只是嘴角没再含着笑，显得有些冷硬。他蓦然觉得头皮痒得不行，抬手挠了几下。
“这事儿。”他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么解释，“不好说。”
叶修没看他。
“这么着，我问问你。”魏琛翻身撑着膝盖坐起身来，“要是有件你特想做，但做了会被大家看不起的事儿，你做吗？”
叶修笑笑：“我打荣耀这事儿到现在我老爷子还是看不起。”
“跟这不一样。”魏琛又想着要隐晦，又说不清楚，急得很，“那事儿没有冠军，没有名誉……”
“那你退役那七年有冠军和荣誉吗？”叶修问，“你在网游里干什么？玩儿蛋？”
魏琛一愣，“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魏琛沉默下来。
叶修把手里的资料往床头柜上一放，也从床上爬起来。
这房间不大，两张床靠的不远，他俩对坐着，膝盖都能碰到一起。叶修近得魏琛都有些莫名其妙的慌张。他听得见叶修的呼吸声，看得见他脸上每一处细微的表情。
“少天是不是跟你说他喜欢他队长？”
魏琛瞪大眼睛：“我靠？”他惊得说不出话，“你、你是不是算命的？”
“你还真不经诈……”叶修撇撇嘴，“猜的。”
魏琛后悔不迭，再捂嘴也不管用，颇有些挫败地耷拉着脑袋：“心真脏。”
叶修两手摆在身侧撑着：“说说吧。”
“也没什么可说的。”魏琛小声嘟囔，“他跟我说了这事儿，我劝他算了，他还犟得很，非要说他喜欢，要跟姓喻的表白。”
“你不赞成？”
魏琛点头。
“为什么？你不接受同性恋？”叶修挑起眉毛。
“那倒不是。”魏琛叹口气，暖黄的灯光下叶修眼睛里泛着温润的光，他晃了晃神，“就是……不支持少天说出来而已。”
“有什么不好的？”叶修歪着头追问。
“他们要是成了，不定能瞒到什么时候，要是没成连队友也做不好。”魏琛解释，“我不是不能接受，我只是担心……”他顿了顿，抬起头看向叶修。
叶修顺着他的话点了头，似乎是赞同他的担忧，可刚才他眼里的那种光却似乎不见了。
“今儿我跟戚柒——就我那相亲对象，去她朋友的聚会。主办的是一对儿男的。戚柒说他们已经结婚了，还是合法的。我觉得能结婚挺好，可俩人毕竟在国内发展，舆论上……他俩这么大明大方的，舒服是舒服了，可万一以后后悔呢？”
“按你这么说，”叶修插嘴，“不到死都不能确定一段感情是不是善终，那就到死都掩着？”
魏琛嘴上立刻打了磕巴：“那……那倒也不是……”
叶修的表情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疲倦。他从口袋里掏了烟，夹在鼻子和嘴中间嗅，却没有点燃。半晌他问：“所以你是想让少天再等等？”
“是……的吧？”魏琛说到这儿也不自信了。
“等什么？等退役？退役以后情况有多大改善？”他的问题问得紧，几乎能算是逼问。魏琛却没恼，只低头思索，发现自己的确答不上来。
叶修似乎有些渴，他站起来倒了杯水，抿了一口才回答道：“你刚刚第一个问题，我想了一下。我觉得我会做。”他的嗓子有些沙哑，“如果真的是很想做的事，不会计较得失，也不会计较舆论。”灯光那么暖，他的脸色却有些苍白，“利益、名声、地位、脸面、别人的评价，都可以丢到一边。”
他淡淡地看着灯下的魏琛，嘴里也淡淡地说道：“咱打荣耀、退役、再重来一回，不也是一样？”
魏琛坐在床边，愣愣地看叶修掀开被子钻进被窝，探出身子把灯关掉。骤然之间熄灭的光亮把整个空间浸进了墨色。
仿佛是叶修几分钟前尚未完成的余音，藏在空白的意犹未尽的对话后面。一字一句像一面清晰诚实的镜子，照出魏琛混沌又踌躇的狼狈。
这怎么一样呢？魏琛想了半晌——好像又确实一样。
